第323章 金穗村的“希望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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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金穗村的“希望小学”
孟呦呦站在村口的一所小学大门前,脚下水泥校道直通向里,道旁两列冬青丛修剪得整齐,叶片被晒得发脆,泛着油亮的绿。
她仰着脑袋,一掌抬起抵在眉弓处,手掌遮去大半阳光,视线长时间聚焦在圆弧拱顶校门正上方嵌着的金属字体上——“呦呦女子希望小学”。
烫金色的校名在烈阳下亮得刺眼。孟呦呦久久呆立在原地,大脑内的溶液汽化蒸腾,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那几个金属字表面射过来的反光烤化了。
正是课间时分,伫立在学校门口的一个大活人,很快便成了全校小朋友的焦点。
先是几个低年级孩子怯生生探出脑袋,又跑回去呼朋唤友,象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奇事物,接着越来越多小的身影涌到铁门边,叽叽喳喳挤作一团。
小手紧紧扒着细长的铁杆,小脸贴在栅栏夹缝间,有的踮起脚尖想要一探究竟,有的扒着同伴肩头想要看清“仙女”的真容,一双双圆溜的眼睛齐刷刷向孟呦呦投过来,带着满满的好奇与探究。
孟呦呦隔着铁门栅栏与一个个小萝卜头对望,她朝他们展露出一个柔和友善的笑容,下一秒换得了对面孩群中一个许是“孩子王”身份的略高个女孩脆生生大喊道:“姐姐,你是仙女吗?”
紧接着,蜂拥交迭的问话扑面向她涌来:“姐姐,你是仙女吗?”她们争相问她。
闻言,孟呦呦唇角笑意更盛。她拉着行李箱走过去,蹲在铁门的外头,挑中方才第一个张口喊话的女孩子,声音放得柔缓问道:“你们老师在吗?”
…
孟呦呦填完资料信息,从教程楼里出来,路过操场旁的草地,一个低年级班的学生正在上音乐课,粗看平均个头,不是一年级,就是二年级。
学生们盘腿围坐成一个半圆的圈,坐在圈中央的是位穿白色毛衣的年轻女老师,抱着一把木吉他,一边弹奏,一边领着孩子们放声吟唱。
悠扬歌声飘进孟呦呦的耳朵里,不是她能听懂的发音,象是少数民族语言。前调的旋律颇为耳熟:“shi nau ga ai shghkrung asat na hpang sha ai u hta hpyi na re”
牵引着孟呦呦不由自主地抬脚,朝着歌声的制造者们走去,她的步子放得很轻,同学们唱得很投入,没什么人留意到她的到来。
圈中央的女老师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只是温和地瞥去一眼,弯眼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两人半个小时前在办公室里有过一面之缘——孟呦呦在角落面试,女老师坐在靠窗的桌案前备课。
孟呦呦默默挑了个圈外侧的位置坐下,悄无声息地添加了这堂音乐课。
许是从后方投向草地的影子复在了鞋尖上,扎两根羊角辫的小女孩察觉到身后有人,扭过脸来,粉嘟嘟的小嘴张得老大。
孟呦呦赶紧将食指抵在唇中,比了个“嘘”的表情。
见状,小女孩乌溜的一双大眼睛用力眨了眨,随后用手拢成半圆,放在嘴边当做传声筒,她小小声说:“姐姐,我们在学唱歌,你要跟我们一起学吗?”小女孩笑眯眯朝她扬了扬另一只手中的歌词纸。
“好呀!”孟呦呦坐得近了些,脑袋凑过去的同时伸出一只手和小女孩各自扶着歌词纸的一边。
注视着歌词纸上一行行奇形怪状的字符,尽管下面标有汉字解释,但是孟呦呦依旧无从判断她们到底唱到了哪句?
可嘴上却能轻松跟住她们,哼着似曾相识的调子,没有半点卡壳,如同吃饭喝水那般流畅自然。
唱着唱着,就那样毫无前兆地想起了“有一天”——孟呦呦有些记不太清具体是什么原因来着,总之她的小脾气突然就上来了,于是开始没事找事地挑他的刺:“霍青山,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就只听你说过一次我爱你,哪有你这样当男朋友的!”
“不止一次。”霍青山言之凿凿地说。
“少蒙我!怎么不止一次了?”
这时,孩子们唱到高潮,嗓音越来越清亮:
“ungang hpe jang ai hta shana,nga ne hpe ung(美丽的姑娘,我爱你)
ne hte shapro ai jang hpe nga hte hpo nna hkye ai(你的笑容让我沉醉)
nga ungdang ne hte ungung hte chye ai(我的心止不住为你跳动)
ja ai hta shana,nga ne hpe ung
(可爱的姑娘,我爱你)
”
“仙女姐姐,你会唱这首歌啊?”小女孩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身边的小伙伴们都这样偷偷喊她的,说学校门口来了个仙女姐姐。
孟呦呦笑了笑,“会唱,姐姐的男朋友以前经常唱这首歌给我听。”
“姐姐的男朋友很帅吗?”
“马马虎虎吧。”孟呦呦突然就特别不想夸他。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小朋友心思简单地想,既然长得不怎么帅,但能俘获这么漂亮的姐姐的芳心,一定有别的过人之处。
“他呀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特别凶,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叫我不要擅作主张,可是明明他自己才是最爱擅作主张的人,总是独自做了决定,却从来不问我的意见。”
“他有很多的缺点,他的工作总是很危险,他也总是让我哭,我总是会觉得很委屈。”
“仙女姐姐,要是他欺负你,你就不要跟他在一起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以换一个男朋友!”小朋友替她鸣不平。
孟呦呦定定凝视着纸上的文本,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姐姐遇到过很多比他风趣、比他温柔、比他会说话的人,但是那些人都不是他。”
只要远离了他,就远离了幸福。
小女孩懵懂地朝她眨着大眼睛,一双水汪的眼珠子里盛满了问号,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哪哪都不好的男生当男朋友?
…
下了课,孟呦呦拿起课本从前门踏出教室。清冽的风裹着草木气息迎面逸进鼻腔,希望小学的教程楼是敞廊式的,天光穿堂而过,楼层不高,每层外侧装着一米多高的齐胸栏杆,一眼望过去可以看见远处的梯田和山峦。
她下意识抬头望天,在这边住了有一段时间了,这已经是数不清是第几次发自内心地感慨,番州郊野的天空蓝得不可思议。
没走出几步远,孟呦呦就被一只小手轻轻拽住衣角,身后传来低低糯糯的声线:“小孟老师。”
孟呦呦闻声转过身去,看见她的课代表举着练习册递过来,手指着册子上的一道选择题问道:“小孟老师,这道题为什么选a啊?”
孟呦呦申请下了短期支教名额,以志愿者的身份留在了呦呦希望小学。
刚开始上课的时候,每当她走进一间教室,向班上的学生做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叫孟呦呦,大家以后可以叫我小孟老师。”
伴随着话音落下,手持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笔竖钩,孟呦呦转过身来时,教室里无一不会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躁动,偶尔还会有一个大胆的同学举手站起来,高声惊喜道:“小孟老师,你的名字和我们学校的名字一模一样诶!”那语气,象是发现了新大陆。
孟呦呦每次都会微笑着回:“是哦,好巧!”
课间走廊的每个角落到处游荡着嬉皮玩闹的学生,孟呦呦左右环顾了下四周,先是弯腰接过朵朵递来的英语练习册,然后拉着她往走廊尽头走。
希望小学只有一间老师办公室,当然学校的现任老师并不多,所有人共用一间也不怎么拥挤。
孟呦呦将练习册摊在桌面上,目光快速扫过短文——题目是《a trip to lijiang》的完形填空第4题:“st sur vacation, y faily and i went to lijiang we took a tra there and arrived at night the next orng, we ____ early and visited the old town”
a got up b get up c gets up d will get up
孟呦呦读完题干,稍作思考后,温声开口引导道:“朵朵,老师上节课讲过,实义动词要选什么形式,关键看两个东西,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朵朵挠着下巴想了想,“要看时间词和句子里前后其他动词的样子。”
“没错!”孟呦呦笑着点头,指尖顺着句子划到空缺处,“我们做时态题不能只盯选项本身,必须得结合上下文的“信号”一起来看才可以。
那你现在把空题前后的句子完整读一遍,读的时候重点留意这两个信号——时间词是什么,还有其他动作词都长什么样,慢一点读,观察得仔细一点,好不好?”
朵朵低下头,嘴唇先动了动,才小声读起来,音量轻得象怕吵到谁,每个单词都拆得生硬:“st——s——vken”
发音问题暴露无遗,短元音完全混肴,浊辅音/z/发成了清辅音/s/,显然是对基础音标缺乏正确的认识,除此以外还带着浓重的方言腔。
孟呦呦听着听着,眉头不自觉地微微锁紧。希望小学孩子们的音标掌握情况,她早有洞察,原以为只是中年级存在明显短板,没料到高年级的状况也同样令人担忧。
更令孟呦呦感到棘手的是,朵朵作为五年级的英语课代表,卷面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可就连她的口语发音问题都如此之大,由此可见问题的严峻性。
…
苗老师等侯在村口的主干路边,放目眺望着一辆白绿相间的的士由远驶近,最后缓缓停在她脚边。
车门打开,孟呦呦从后座下来,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扭头喊她:“苗老师,帮我搭把手,东西有点多,我一个人拿不下。”她的下巴朝着后备箱方向努了努,“后备箱里还有两箱书。”
“买的什么呀?这么多东西?”两人并排抱着箱子往学校方向走的路上,苗老师忍不住问道。
“主要是一些有声英语书,还有几台磁带录音机。”孟呦呦抱着大箱子走路都费劲,说话时气音有点重:“我这两天着重考察了一下各年级的同学们的口语,发现大家的发音普遍有问题。”
“我晚上回到宿舍上网做了一点功课,这里面有从基础音标到复盖小学阶段课标内的所有单词,再到拓展类的英文故事、绘本之类的有声读物。”孟呦呦掌尖拍了拍怀里的箱子,“希望能派上用场。”
“真有你的!”苗老师真心实意夸赞道:“难为你在这里只待两个月,还能对孩子们这么上心。”
两人吭哧带喘地将东西搬到校内的小图书室里,谁都顾不上喝水,又紧锣密鼓地分类整理了起来,她俩下节都有课,时间紧迫。
而且孟呦呦盼着能早点布置好,下节课她就可以把学生带到图书室,教她们如何循序渐进地使用这些有声书了。
图书室里书架上的书本琳琅满目,数量可观,孟呦呦一边整理,随口提了句:“咱学校的课外读物还挺多,种类也全!”
苗老师接话道:“那是因为我们希望小学的校长是个着名作家,爱看书,这间屋子里的书基本上都是她自掏腰包买的,其实算是她的个人书房,只不过珍珠校长把它开放给学生们用作阅读室。”
“珍珠校长?”孟呦呦疑惑,手上的动作慢了一拍。
“对。”苗老师将写好的标签粘贴绘本的书脊处,解释道:“珍珠是我们校长的笔名,你听过吗?”
孟呦呦在脑海里搜索边角记忆,语气讶然道:“她是不是拿过国内的文学奖?我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阅读理解还考过她的文章。”
“是,就是她。”说着,苗老师将一摞贴好标签的书籍插进书架上。“她本人其实姓周,不过我上学那会儿,同学们就都喊她珍珠校长或者珍珠老师,久而久之也就一直流传了下来,都喊习惯了。”
苗老师比孟呦呦大半岁,出生在金穗村周边的一个村子,小时候就是在这所希望小学念的书,对学校的各种细枝末节了解得比孟呦呦深入得多。去年报名参加了西部计划,选择回到村子里教一年的书,明年再回去读研。
孟呦呦之前听她分享过一些有关她儿时的记忆,比如说:她上学那会儿的呦呦希望小学其实还是个中小学,比现在多个初中部,后来为了惠及全县范围内更多的失学女学生,校长主张把初中部迁到了县城。
以及,孟呦呦刚同对方创建起一点交情的时候,迫不及待地问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你在音乐课上教的那首景颇族的歌谣,有什么渊源吗?”
“没什么特别的渊源吧。我就记得这首歌是我上小学的时候,进校后老师在课堂上教给我们唱的第一首歌,所以调子记得特别清楚,我觉得挺好听的,也就教给孩子们了。”
那次是她俩之间的首次交谈,末了两人相对熟悉了些,苗老师不忘称奇道:“别说,其实你和我们学校真挺有缘的,连名字都一样!”
孟呦呦依旧清浅笑笑:“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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