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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子里,沉玉姝一面做出温柔慈母的模样,将陆寒琛哄得对她愈发看重,一面却暗中派人去打探一件事。

那日,心腹婆子回来禀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兴奋。

“夫人,查到了!国公府那位……前世所出的长子,生辰是腊月初八!”

沉玉姝正抱着儿子,闻言,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毒蛇般的精光:“确定?”

“千真万确!奴婢买通了当年伺候过她的一个粗使婆子,记得真真儿的!”

沉玉姝低下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孩,她的儿子,生辰是腊月初五。

只差三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心中狂笑起来,连抱着孩子的手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斗。

真是天助我也!

沉青凰,你听到了吗?

老天爷都在帮我!你前世求而不得的儿子,我这辈子,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我不仅有儿子,我儿子的生辰,都要压你一头!

一个恶毒至极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她要办满月宴,要大办特办!

她要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看,她沉玉姝如今是何等的风光!儿女双全,夫君看重,前途无量!

更重要的,她要让沉青凰来!

她要亲眼看着沉青凰,面对着与她前世之子生辰相近的孩儿,是如何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她要将那根最毒的刺,狠狠扎进沉青凰的心窝里!

……

国公府,暖阁内。

沉青凰正与裴晏清对弈,窗外大雪纷飞,室内熏香袅袅,一室静谧安然。

裴晏清执黑子,落子从容,一双桃花眼含着浅笑,凝视着对面眉目专注的沉青凰。

他喜欢看她这副模样,沉静,理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连棋盘上的金戈铁马,都因她的纤纤玉指而变得温柔起来。

“将军。”

他轻笑一声,一子落下,瞬间截断了她的大龙。

沉青凰抬眸,看了看棋盘,也不恼,随手将手中的白子丢回棋盒,淡淡道:“世子棋艺精湛,我输了。”

她输得坦然,没有半分不甘,仿佛胜负于她而言,本就无足轻重。

裴晏清正要说话,管家林嬷嬷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复杂,呈上了一张烫金的红帖。

“世子妃,陆家派人送来的请柬。”

沉青凰接过,那艳俗的大红与刺目的烫金,晃得人眼睛疼,与国公府的清雅格格不入。

她随手展开,里面除却宴请的套话,还夹着一张小小的信缄,上面是沉玉姝那熟悉的、娇揉造作的字迹。

“姐姐,一别多日,甚是挂念。妹妹有幸得一麟儿,将于下月初五聊备水酒,为小儿庆贺满月。姐姐若得闲遐,可否拨冗前来,看看我儿,也算圆了你我当年姐妹一场的情分。妹妹,玉姝敬上。”

“姐妹情分?”

沉青凰看着这几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前世,她被沉玉姝陷害,在庄子里苟延残喘之时,何曾见过她这位“好妹妹”来念半分姐妹情分?

今生,大闹世子府,随时插脚整她的也是沉玉姝。

她将信缄递给裴晏清。

裴晏清接过,目光一扫,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中,笑意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寒意。

他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冷冽,仿佛连室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她这是在找死。”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杀伐之气。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沉青凰的过去,自然也明白这封看似温情的信缄之下,藏着怎样恶毒的用心。

那个孩子的生辰,临江月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沉玉姝此举,无异于拿着淬了毒的刀,对着沉青凰旧日的伤口狠狠捅了下去!

沉青凰却摇了摇头,从他手中抽回信缄,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看看我儿”四个字,凤眸中一片幽深,不起波澜,只有洞悉一切的冷然。

“不。”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她不是在找死,她是在递给我一把刀。”

裴晏清看向她,只见她眼中非但没有痛苦与愤怒,反而闪铄着一丝……棋手落子前的兴味。

“我的世子妃,又想做什么?”他压下心中的杀意,声音恢复了几分慵懒的宠溺,配合地问道。

“沉玉姝以为,她如今最大的依仗,是陆寒琛的看重,是那个刚出世的儿子,是太子殿下那点虚无缥缈的青眼。”沉青凰将请柬与信缄放到一旁的炭盆边,火苗舔舐着纸张,很快将其化为灰烬。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漫天飞雪,声音清冷如雪。

“她想搭台唱戏,眩耀她的儿女双全,想看我痛苦失态。这等蠢钝的手段,也只有她想得出来。”

她回眸,看向裴晏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剑。

“世子,你说,若是一个人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她最风光无限的时候,被摔得粉碎……那场面,会不会很有趣?”

裴晏清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起身走到她身后,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与她一同看着窗外的雪景。

“夫人想怎么玩,为夫奉陪到底。”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蛊惑,“是想要她那‘福星’的名头彻底变成‘灾星’,还是想让陆寒琛亲眼看看,他视若珍宝的儿子,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沉青凰靠在他温暖的怀中,感受着那份全然的支撑与纵容,心中最后一点因前世记忆而起的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不是一个人了。

她唇角微扬,勾出一抹真正的、带着嗜血寒意的笑。

“我什么都不用做。”

她转过身,抬手抚上裴晏清俊美无俦的脸庞,指尖冰凉。

“我只需要去赴宴,盛装出席,然后……安安静静的,看她自己,是如何将这场泼天的富贵,亲手变成埋葬自己的坟墓。”

蠢货之所以是蠢货,就是因为她们总会自作聪明的,将最致命的把柄,亲手送到你的面前。

而她,向来最擅长的,就是抓住这个把柄,一击毙命!

……

飞灰在炭盆上方袅袅升起,最后一点猩红的暖意也被寒气吞噬,正如那封请柬上虚伪的“姐妹情分”,转瞬成空。

裴晏清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清冽的檀香,将窗外的风雪隔绝在外。

沉青凰靠着他,那颗因重生而变得坚硬如铁的心,难得地寻到片刻安宁。

然而,这安宁之下,却是前世记忆翻搅起的暗流。

“泼天的富贵……埋葬自己的坟墓……”她轻声重复着自己的话,凤眸中映着窗外茫茫的白,思绪却飘向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季节——那个暴雨如注,洪水滔天的夏日。

前世,沉玉姝的“福星”之名,并非只靠陆寒琛在官场上的攀附。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她那“菩萨心肠”的好名声,正是从一场天灾人祸中,用无数灾民的血泪铸就的。

那年入夏,京畿之地连降一月暴雨。

她记得清清楚楚,永定河决堤,浊浪滔天,一夜之间淹没了下游数十个村落。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嗷嗷待哺。

京城粮价一日三涨,米铺前为了抢一斗米打得头破血流,饿殍遍地,惨不忍睹。

而就在那时,沉玉姝站了出来。

她打开陆府粮仓,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施舍”粮食,又在城外搭起粥棚,每日救济灾民。一时间,“陆夫人仁善”之名传遍京城,连朝廷都降下恩旨,称赞她为天下女子表率。

当时身处后宅,被陆寒琛冷落的沉青凰,也曾为她这位“妹妹”的善举而感到一丝欣慰。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从陆寒琛醉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那令人作呕的真相!

那些粮食,根本不是陆家的存粮!

而是陆寒琛利用职务之便,从西山大营截留的军粮!

他们趁着粮价飞涨,一边高价倒卖军粮给那些黑心粮商,赚得盆满钵满;一边拿出九牛一毛,演一出“低价售粮”的戏码,名利双收!

用本该保家卫国的军粮,发国难财,再用灾民的血泪,给自己镀上一层金光闪闪的菩萨外衣!

何其恶毒!何其无耻!

一想到前世沉玉姝穿着素净的衣衫,在粥棚前悲天悯人地垂泪,接受着灾民们感恩戴德的跪拜,沉青凰的指尖便不受控制地冰冷下去。

那股彻骨的寒意,甚至比窗外的风雪更甚。

“怎么了?”

耳畔传来裴晏清低沉而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了几分。

“在想沉玉姝的满月宴?”他轻笑,语气慵懒,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夫人是在盘算,该送一份什么样的‘贺礼’,才能让她永生难忘?”

沉青凰回过神,从那段污浊的记忆中抽离。

她转头,对上裴晏清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这双眼睛,看似多情,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洞悉世事的清明。

她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在想。”沉青凰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这场满月宴,不过是开胃小菜。沉玉姝真正想要的,那所谓的‘泼天富贵’,可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满月酒就能撑起来的。”

裴晏清眉梢微挑,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哦?愿闻其详。”

“一个靠着男人才能立足的女人,最大的底气是什么?”沉青凰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是男人的宠爱,是生下的子嗣,是……”裴晏清顿了顿,看着她眼中那抹冰冷的讥诮,瞬间了然,“是她自己能攥在手里的,实实在在的财富与名望。”

“世子果然通透。”沉青凰唇角勾起一抹冷弧,“宠爱会消失,子嗣会长大,唯有金山银山和万人称颂的好名声,才是她最想抓牢的东西。而我知道,她打算如何去赚这第一桶金,如何去博这第一个好名声。”

裴晏清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他将沉青凰的身体转过来,让她与自己面对面,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脸颊,动作温柔,眼神却锐利如鹰。

“我的世子妃,似乎……总能未卜先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磁性,“可否与为夫说说,她那条名利双收的康庄大道,究竟铺在何处?”

沉青凰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地迎了上去。她不打算解释自己如何得知,因为她知道,他不需要解释,他只需要结果。

“世子可知,‘天时’二字?”

“天时?”

“不错。”沉青凰的凤眸沉静如渊,“这几日京中看似风平浪静,但我断定,开春之后,雨水会异常丰沛。待到入夏,京郊的永定河,必有水患。”

此言一出,连裴晏清都微微怔了一下。

观天象,测水文,那是钦天监和工部的事。

沉青凰一个深居内宅的女子,竟能如此笃定地断言一场数月之后的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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